埃丝特过世的这个晚上,张正歧的身体状况也在极速恶化着,即便卫燃和平野葵已经不计后果的推注了加倍的磺胺类药物,但症状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缓解。
“准备...准备后事吧...”
卫燃眼见张正歧的状态越来越差,最终还是狠下心开口说道,“他恐怕...等不到天亮了。”
这话说完,小五和王福、王贵便忍不住就要哭出来。
“别哭”
刚刚一直坐在不远处看着的张泰川似乎对这一天早有预料,格外平静的安排道,“正歧死后,小五,你带着他出城去纪先生家,遗体择地安葬不用立碑。你等待时机,金队长会想办法让你回来。”
“好”小五咬着牙应了下来。
“我们呢?”王福王贵异口同声的问道。
“你们天亮之后就去码头”
同样在这间厢房里陪伴的赵景荣开口说道,“等下有人来接你们。”
“去...去哪?”
王福下意识的问道,但紧跟着,他又说道,“只要是能打鬼子,哪儿我们都能去。”
“放心吧,是去打鬼子。”
赵景荣说完叹了口气,这间密不透风的厢房里也再次安静了下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外面又一次传来鸡叫声的时候,躺在病床上的张正歧也突然开始了咳嗽。
“正歧?”
原本一直坐在不远处桌边的张泰川第一个反应过来,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床边。下一秒,包括平野葵在内的其余人也围了上来。
缓慢的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,张正歧的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,“还好...你们...都在...我,我梦到...你们被...被鬼子抓走...咳咳咳!”
“我们没事,我们都没事。”张泰川一边心疼的说道,“正歧,你可要坚持住了,你可...”
“二叔...”
张正歧近乎失焦的双眼缓慢的看向张泰川,虚弱无力的语气里满是愧疚,“我...办砸了...连累...连累大...大伙了。”
“不连累,少班主,不连累!”早已泪流满面的小五一声声的回应着。
他还有六子在拜师前已经和张正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了,而他们这些年一起经历的这些苦难,早就让他们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一家人了。
“我...咳咳...”
张正歧嘶哑着嗓子说道,“我还没给我爹...给我爷...给铭...铭乡戏...班子的...大家伙报...报仇...二...二叔...和...和我娘说...我...我给她...丢脸...”
“正歧?正歧?”张泰川轻轻呼喊着,平野葵也小心的将听诊器贴在了张正歧的胸口。
在某一个瞬间,这两个人却已经泪如雨下——张正歧死了。
硬着心肠朝被围在中间的张正歧按了下快门,卫燃还没来得及放下相机,他们便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砸墙声。
“王福,王贵。”赵景荣叹了口气,“你们该走了,有人来接你们了。”
“走!”
王福最后看了眼咽气的张正歧,咬着牙,拉着他的弟弟王贵第一个离开了这间厢房。
“卫燃,你...你送正歧和小五走吧。”
张泰川也跟着说道,“送去棺材铺,顺便...顺便给大洋马买一口好棺材吧。”
“好”卫燃点点头,伸手就要抱起张正歧。
“再...再等下”
张泰川出言拦住了卫燃,随后却快步离开了厢房,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。
“他死了,是吗?”在这沉默中,平野葵用日语问道,她的声调出乎预料的平静。
“是啊,死了,再也活不过来了。”
在卫燃的叹息中,平野葵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张正歧的胸口,小心翼翼的哭泣着,明明这个华夏男人至死都没看过她一眼。
片刻之后张泰川走了回来,他的手里,还拿着一个装有油彩的瓷碟。
“正歧从小就喜欢过五关里的关二爷”
张泰川一边说着,一边将朱红的油彩一点点的抹在了张正歧略显苍白的脸上。
“就让他扮一回关二爷吧”
张泰川自言自语的说道,“过五关,斩六将,关二爷,关二爷保佑这苦命的孩子吧。”
话说到这里,张泰川也帮着张正歧画好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张脸谱,大红色的脸谱。
“当啷”
张泰川将那瓷碟随手丢到桌子上,随后将手伸进张正岐的领口,从里面拽出来一根皮绳子。
这根本皮绳子上,穿着一个只有大拇指大小的八边木头印戳,这印戳周身并没有任何的雕刻或者镶嵌,只是在中间腰线的位置打了个眼儿用来穿那条皮绳子。
因为离着够近,卫燃得以注意到,这印戳的两头儿似乎都雕刻什么。
只不过,还不等他看清,张泰川却把这印戳递给了平野葵。
“这是铭乡戏剧团的印章”张泰川指了指张正歧,“他本来是这个戏剧团定下的继承者。”
“这...”平野葵一脸的慌乱。
“留着吧”
张泰川说道,“铭乡戏班子...以后没有铭乡戏班子了。”
说完,张泰川转身走出了厢房,“小五,小五啊,送少班主走吧。”
“哎!”
小五用力的应了,在卫燃和赵景荣的协助下背起了画上红脸的张正歧。
此时天色尚暗,卫燃和背着张正歧的小五穿过了荒草丛生的后天井,又穿过了赵景荣帮忙打开的后门,离开了这座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宅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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