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雨天助眠罢。
小姑娘应和着郎君几句话的功夫,忽觉倦意深深,仿佛全身的重量尽数落在了眼皮上。
沉得抬不起来。
也顾不上身旁男人的手是在腰上还是哪里了,就近倚在了郎君宽厚的肩上,安心睡去了。
温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,既轻且柔。大圣垂下眼睑,薄唇凑在了娇妻额头。
清俊的面容上漾起抹浅浅笑容。
他禁了仙术且碍于身份,不能腾云。武安侯府往东郊庄子上,官道上行人再少,马车行驶得再快,也是免不了两个时辰的颠簸。
舟车劳顿他受的了,他的娘子身子娇弱,只怕会巅出病来。
凡间条条框框,许多限制。他能做得便是命白瑾施昏睡诀。
叫她安稳睡去。等她醒了,也该到庄子上了。
他想着,拢了拢娘子的织锦缎子斗篷,天青色的兜帽覆住了她大半容颜。
修长的手臂重新搁回了娘子腰迹,环得更紧了些。
成了亲的男人,心思比往常细腻了太多。
却未察觉沉沉睡着的人,眼睫不安动了动。
……
大圣去的这处庄子,与感业寺相距不远,同在山间。
后半截的路并不好走。
颠过来、倒过去的,大圣护得严实,直到马车稳稳停在了庄子上。
倚在他肩上的人也未醒来。
此时,天已擦黑。
男人的唇角微扬,作恶般捏了捏娘子的腰肢,软绵绵的触感,似秋日的云朵化在了手心里。
黛玉倏然惊醒,天青色兜帽滑落,小脸惨白,眸中泪光闪闪。
满面的悲伤,仿佛他初入大观园,初见她时的模样,叫他无端慌乱无措起来。
睡个觉的功夫,怎么了这是?
大圣捧起了娇妻的脸,拇指指腹轻拂过黛玉的眼角,拭去了她眼角的清泪,柔声问:“做噩梦了?”
“别怕,夫君在呢。”
短短一句,小姑娘瞬时心安了。
他在就好!
小手按下了他的大手,细声解释道:“倒也算不上噩梦。”
算不得噩梦,只梦中情景她无端觉得熟悉,胸口闷闷的,没由来的想哭。
她并不想说起。
大圣静等着下文,可姑娘的眸光瞥向了轩窗外,惊喜道:“已经到了么?我睡了多久?”
随即小脸垮了下去,埋怨道:“郎君怎不早叫醒我。”
这一路,她错过了多少景致!
男人无奈笑了笑,叫她睡去是他错了罢。
……
两人说话的功夫,黛玉理好了裙裾,戴好了兜帽。
冬日天寒,她又是个怕冷的。
才出来这一会,大圣牵她的手,已是冰凉。男人眉头微微皱起,不由分说将人拉近了自己几分。
一番动作,叫美人红了脸颊,羞得抬不起头来。
若是只紫鹃、雪雁在便罢了,可这庄子上乌压压一帮子人,她全不认识。
怎能如在侯府一般。
黛玉轻轻挣脱着,不想男人牵得更紧了,青俊的面容看不出情绪,并未与领头的中年男人寒暄什么。
那人倒是不在意,笑意融融迎他们往庄子里去。
时不时抬眸,看一眼大圣怀中的人儿。
黛玉自是察觉了,头埋得越发低了。目之所及,便只有自己的一双脚尖。
天渐渐沉了,庄子上早早燃上了灯火。
一路璀璨。
冬日的冷风拂过,并无半点寒意,是因着地热罢。她想。
一行走过游廊,眼前豁然开朗了。月色下,碧绿的湖水闪烁着星光,直延伸到了东边院落。
中年男人驻足在一处小径旁,等到了大圣虚虚扶着美人缓步走到了跟前,才做了个请的姿势,继续带路了。
这一路,简直惊掉了他下巴,花果山许多年,他什么时候见过大圣爷爷这般坦坦荡荡,细细护着一人。
总之是,他哪哪看着都不对,又哪哪都挑不出毛病。
小径碎石铺就,蜿蜒曲折。两旁几缕翠竹、几丛美人蕉,环抱着假山长势喜人。
移步一景,细看是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精致。
这庄子以及郎君这朋友,明晃晃的摆在了眼前,却又似隔了什么透着神秘,叫她起了探究的心思。
心思一起就压不住了。黛玉挣脱了郎君的手,取下兜帽。
恰撞上中年男人目光。
男人穿了件灰鼠袄子,外罩了件深褐色大衣,紧紧束上了腰封,倒有几分干练。
看到了她支吾了半晌,一时“仙子”、一时“夫人”的,拿不定主意。
第二回了。第二回遇上人唤她仙子了。
黛玉唇角微微抿起,同中年男人颔首示意。等回去罢,关上了门好好问一问郎君。
他的知己好友,怎一个两个都唤她仙子。
……
中年男人自然不是个凡人,是借花果仙山、水帘福地修成地仙的猕猴精,名唤宋预。
下山不足一月,是奉了大圣爷爷身边一土地的命,过来此处打理这处庄子。
直到今日才等到大圣爷爷,以及身旁娇滴滴的仙子。
仙子兜帽覆面,低垂着脸。皎皎夜色下,姑娘甫一抬眸,着实惊到他了。
太美了!比花果山五百年方能遇一次的七彩流霞还要惊艳几分。
难怪,大圣爷爷护得这般严实。
宋预有感而发,“夫人容貌比那些个妖精不知道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。”他本就是花果山上的猕猴精,一向直来直去摜了。
这次倒是叫对了称呼,说得话却又错了。
哈哈浅笑着,不期撞上大圣冷冰冰的眸光,还有些慌张?他说不清楚。
可良辰美景,美人在侧,大圣爷爷慌什么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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